作者:山佳
林海峰,"昭和棋圣"吴清源的入室大弟子,1965年,23岁的他夺得日本第四届名人战冠军,成为史上最年轻的"名人"。
谁能想到,1946年那个被二舅抱上从上海开往台湾的船的四岁幼童,未来会在黑白棋盘间搅动风云,更会被一群穿军装、居高位的身影,悄悄托举……
01
1946年,林海峰的父亲林国珪因工作举家迁台,不久后,林母便因病离世。中年丧妻的沉重压在林父心头,家里的棋盘成了唯一的慰藉——他教长子海涛下棋,海涛的棋艺没多久就超过了父亲,海涛转头又教妹妹,而最小的海峰总是坐在一旁观看。看着看着,棋盘上的黑白子好像生了根,悄悄钻进他的心里。
出乎意料,手足四人中年纪最小的海峰,棋力竟像雨后春笋般疯长:先是超过大七岁的姐姐,没多久又赶超大十二岁的哥哥。小学三年级时,海峰已跻身台湾三级棋手行列——这在当时的台湾,已是业余棋手中的佼佼者,比多数成年棋手都要厉害。
1951年台湾首次围棋赛上,两百多名选手中,九岁的林海峰年纪最小,成绩却格外扎眼。"围棋神童"的名号像长了翅膀,一下子飞到了那些爱棋的大人物耳中。
空军司令周至柔,成了第一个"追棋"的政要。每次到台中公干,再忙也要绕路找海峰对弈,看着棋盘前那孩子眼神专注、落子沉稳,竟有股超越年龄的韧劲。
白崇禧将军也常派人来问:"那个小棋手最近棋力长了没?"文化界的陈雪屏盯着海峰低头算棋的模样,忽然想起当年北平的吴清源:"这是又一个围棋神童啊!"
02
可神童的路,在当时的台湾走不远。没有职业棋师,更没有成体系的培养路径,林父看着儿子在棋盘上的天赋,心里打鼓:这孩子是真能成大器,还是只在小池塘里显本事?答案,要等一个人来揭晓。
1952年8月,吴清源九段飞抵台北。机场迎接的人群里,周至柔、白崇禧身侧,站着十岁的林海峰。中山堂的欢迎棋会上,上千人围着棋盘——吴清源让林海峰六子对弈。
赛前,台湾的棋手们七嘴八舌为海峰支招,反倒添了不少精神负担。而对面的吴清源,哪怕是指导棋也拿出全力,落子如织网,一步步把棋局搅成迷阵,最终以一目险胜。
输棋的海峰红了眼眶,却在那一刻突然懂了:围棋从不是温吞的游戏,它的残酷,才是最好的老师。面对台湾大佬们急着追问"神童是否真能成器",吴清源坦言:"送日本学棋,成六七段没问题;更高成就,要看他自己的用功。"
这句话像一盏灯,照亮了前路。周至柔当即让部下着手办理赴日手续,不过三个月,所有文件便齐齐整整;有"小诸葛"之称的白崇禧亲自出面筹款。临行那天,在松山机场,白将军轻轻摸着海峰的头顶:"去了好好学,我们在台湾等着你的好消息!"
03
1955年,不满十三岁的林海峰,创下日本棋界最年轻入段纪录。消息传回台湾,大佬们的包裹像雪片般飞来:周至柔送的棋具打磨得温润如玉,白崇禧托人带的点心还带着家乡的甜香。
可就在海峰冲击二段的关键赛期,一封电报被林父的好友朱伯伯紧紧攥在手里——海峰父亲突发心脏病去世了。朱伯伯看着海峰为比赛熬红的眼,把电报藏了又藏,直到海峰赢下关键一局,才红着眼眶把那张薄薄却重如千斤的纸递过去。
海峰把电报看了两遍,抬头望了望周围人凝重的脸,突然没了声音。他没哭,只是静静地发呆。后来有人说,那孩子从那天起,孩子气的笑从脸上淡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在眼底的狠劲——那是把思念和悲痛都揉进棋里的执着。
这份狠劲没被辜负:海峰入段半年升二段,之后每年直线升段,速度震惊日本棋界。周至柔将军果然守信,每升一段就邀他回台庆功,哪怕旅费昂贵,也从未含糊。台湾的政坛大佬们看着他,就像看着自家孩子,每回见报都忍不住念叨:"我们没看错!"连宋美龄也会笑着叮嘱海峰:"升了九段,再考虑婚事哟!"
04
1965年,二十三岁的林海峰以4比2击败坂田荣男,拿下"名人"头衔。那晚台风过境,日本列岛风雨大作,报纸标题里,"海峰"二字成了风暴的代名词——这场胜利的震撼,丝毫不亚于窗外的惊涛。而海峡对岸的台湾,蒋介石听了他的故事,特意召见相关人员,细细询问比赛的每一个细节,言语里满是赞许。
围棋协会为海峰准备了"国手"匾额,政界名流陈雪屏亲书小楷证书,围棋协会主席、空军司令周至柔主持授匾仪式。这"国手"称号,是继师父吴清源"大国手"之后的殊荣,林海峰把匾额高挂在客厅,一挂就是几十年。
等林海峰真的升了九段,大佬们又操心起他的终身大事。台湾围棋协会的袁惕素专程飞赴东京,带着他去大阪相亲。对方是华侨总会会长王双领的小女儿王来弟,巧的是,王来弟的姐姐竟是海峰当年在大阪中华学校的同班同学。
两年后,海峰与王来弟成婚。大佬们比自家办喜事还忙,从订婚到两地婚礼,事事亲力亲为,把一场跨国婚事办得热热闹闹。后来海峰的女儿林芳美总说:"从没听过爸妈吵架。"棋盘上的"忍劲",到了生活里,化作了细水长流的温柔。
或许林海峰自己也始终记得:棋盘上的胜负要靠自己落子,但从早年被大佬们关注,到赴日学棋的关键扶持,再到生活里的处处照拂,这些政坛身影像星光,为他扫清了迷雾。那些穿军装的手掌、盖着印章的支持,与棋盘上的黑白子一起,织就了他传奇生涯里最温暖的底色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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